十三收藏（上）
投影熄屏待机的电视屏幕上，电子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闪烁跳动。
江陌沉默地注视着邵桀竭力藏在皮肤肌理下的战栗怯懦，有点吃力地揽住邵桀的肩头，缓慢安抚摩挲。
“确凿判定凶器疑似是改制油画刮刀，都快是我被老顾招进刑侦支队之后的事情。警方接到匿名举报电话那阵儿好像没听到报案人提起什么凶器……”
“当时我还不敢确定。”邵桀先有些惊讶地偏头看着江陌没什么章法揉抓在他肩膀上的指尖，耷下视线眨了眨眼，又天可怜见地栽歪着倚靠着身旁的江警官，“我……正儿八经地开始私底下调查红楼案，其实是在匿名报警电话被胡扯回绝之后。”
江陌眉毛一抬：“那哪是胡扯？那是我费心费力才把你藏——”
“我知道。不过那会儿我是真不知道……”邵桀哼声笑了笑，腰间就被江陌嘶声拐了一胳膊肘，清了下喉咙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板，“我在申宁休养了半年多才敢回想当初的红楼雪夜……但……凶手的模样我想不起来，整宿整宿的噩梦恍惚了又快半年，我这才记起当时凶手捏攥着那把奇怪的刀，踱着脚步朝我走过来……打听明白像是油画刮刀之后我就泡在各大网站上搜索查看，琢磨着能不能找到一把跟印象里完全一致的油画刀，一直到现在。”
“后来是正好有次出国比赛，我就随便在国外的浏览器网站上翻，无意点开了一间艺术展馆的宣传页面，看见了这幅画——画作无名，我是在去美术馆的时候，从展览上的华裔参观者口中得知，这幅画算是一个系列的画作，每一幅画所描绘的内容都是单独的，但竞拍的收藏家对她们却有个统一的称呼——‘蔷薇绽放的少女’。”
邵桀不着痕迹地蹙眉，转而看向江陌诧然难信的侧脸，稍微捋顺了被江警官胡乱抓耙的顶发，迎着她蓦然抬起的视线稍微摇头：“作者是谁始终没有打探到准确的消息。”
“听他们说就连展馆方和拍卖的中介代理都不清楚画作的原作者尊姓大名，这匿名艺术家神神秘秘的噱头也没人愿意去揭底，毕竟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总是更有一些吸引力……更何况是在国外市场流通的东西，外加上这画作的拍售收入除了佣金以外几乎全部捐赠给各类环保公益机构，收藏者也很难借机去见识见识这位画家的真容。”
“这可就有点儿巧合了啊……”江陌撤开胳膊往胸前一环，想了片晌就捞起邵桀的手机滑动解锁扒开那张油画的照片上下颠倒地翻看，末了在合该落款的位置瞄见了几笔字迹几乎跟花纹勾勒混在一团的时间日期，眉头结结实实地往中间一攒：“这个作画时间——还真就跟任冬苒母亲报失踪的时间没差出太长时间，同个月份里……”
“任冬苒，就是报了失踪，跟画上长得很像的那个女孩儿。”江陌话音一顿，抿了下嘴唇撩抬起眼皮看向邵桀，委婉地问了一句：“除了任冬苒……这些画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
“私藏的画作本来就不常在市面上流通，外加上是相对小众的画家，展出的美术馆寥寥，基本上都是走拍卖的路子——甚至不排除老外其实是在拿这画炒价虚高之后用来把手上的钱涮涮干净……我打听了两三年，也就只找见这么几幅而已。”
邵桀大致猜得出江陌吞进喉咙里的支吾，也犹犹记得江警官攥在手里那一摞失踪人员的名簿。他为难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重地叹着：“这副跟任冬苒长得很像的画……抛开第一次意外撞见，去年在法国参加活动的时候，我正好是在一间小画廊里见到了第二面。谁成想这隔了没几个月这幅画就又被拍卖转手。我本来还托韩律帮我盯着点儿拍卖的事，结果他跟杨糖果……折腾得没时间管我，到头来这幅画居然是被徐经理拍下来寄到了国内，前阵子还打算把这画挂在基地的墙上来着，不过没挂上一天半就撤走了。”
“这画……跟红楼的案发现场实在是……如出一辙地诡异啊……”
江陌眉心之间还没来得及放松，又抬手轻轻拍了下邵桀的胸口，“倒是没想到，徐沐扬还对这一类的油画收藏感兴趣。我一直以为徐经理这么个雷厉风行的脾气，应该会喜欢那种线条明朗有点儿抽象的……”
“好歹也是个富二代，受点儿家里的艺术熏陶也正常，徐经理嫂子好像就是艺术院校出身的——不过这画还真就不是她的取向。”邵桀轻哼了一声，意味深长地望进江陌不解仰抬的瞳孔：“徐经理买这幅画，是为了送给梁霁。”
“梁霁？！”江陌惊讶地一嗓子喊了出去，话音砸地才觑见邵桀被她这突如其来拔高的音量震得耳鸣的表情。她抱歉地倾身上手揪着他的耳朵捏搓了两下，倒抽了一口凉气：“掺和进一个徐经理就不大对劲……这怎么还跟梁霁也搭上关系……徐沐扬给梁霁买的画怎么挂到了你们基地里？俩人闹别扭了？那画现在——”
“拆了。徐经理看我状态不对，怕再给我刺激出点儿什么毛病……毕竟收假回来就是季中赛在即。”邵桀摆了摆手，“现在这画在什么地方我还不大方便直接问……原本是要送给梁总的礼物，结果东西拍到手才知道，这画……好像有那么点儿梁总想借机捯手的猫腻。”
江陌愣了两秒，恍然地呵笑了一声出去：“盛城国际最近风声比较近，看来梁霁是打算留个后手，给自己倒腾点儿临时周转或者跑路备用的资金，然后没想到半道被徐经理横插一脚进去，现在……事业爱情怕是都要闹出点儿危机。”
江陌无语摇头，耷下视线翻来覆去地扒拉着邵桀手机里这几张油画的照片，半晌猛地扬起脑袋，由下而上地瞭进邵桀的眼睛。
“我怎么看……除了像任冬苒的这幅画以外……其他的女孩，都像是——老外？”
江陌话说至此倏地一抖。
“——红楼案之后，凶犯根本就没有收手。”